2008年10月23日 星期四

冬宮博物館兩小時



聖彼得堡的冬宮博物館,聳立在藍色的涅瓦河邊,就像歐洲的大博物館一樣,冬宮也是坐落在羅曼諾夫王朝舊宮殿的藝術博物館,長長的,有著翠綠屋頂與白色牆壁的 華麗宮殿,屋頂上排列著漆黑的雕像。他是俄羅斯最大的博物館,與大英博物館、羅浮宮、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並列為世界四大博物館。

參觀冬宮博物館所有的四百間大廳,以步行距離計算,要走 二十二公里 ,如果每一件藝術品只看一分鍾,每天八小時,那得花十五年的時間才看得完。

俄國導遊給我們的時間是兩小時。在這兩小時中,我們得與滿坑滿谷的外國遊客磨肩接踵。

站在冬宮的入口處,我有點猶豫,是否該悄悄轉過身,晃到涅瓦河邊吹吹芬蘭灣的海風?心裡頭卻有個聲音催促著我,跨越大半個地球,大老遠跑來這裡,怎能空入寶山而返?

於是我避開人潮,快走經過達文西、米開朗基羅、印象派秀拉、塞尚、梵谷、高更,最後停在林布蘭特展室。林布蘭,我腦海裡有一幅未完成的畫,林布蘭的浪子回頭。你突然就站在這位光影之神的畫作前,即使是旁觀者,都是以不同的角度在旁邊佇立、觀看,以各自獨特的角色意義,陷入對這個「相遇」的內心反應和思緒中。

落魄的浪子如今背對著我們,跪在父親面前,表情隱約而充滿平靜,他被自父親而來的溫和光芒完全的覆蔽,平復了他破爛衣著所暗示的狼狽不堪,獲得了心靈上的安歇;白髮蒼蒼的父親面容有著經歷了年歲的謙和,他彎身低頭,在身體和心靈上堅定、無條件的擁抱失而復得的兒子。

所有的視線都落在父親擁抱浪子的那雙手,這是整個畫面中唯一外顯的姿態,是濃縮了所有人生歷練之後最平淡,卻也最叫人動容的情感表達,這雙手推卻了世俗道德的評斷與眼光,推卻任何累贅的辯解或語言描述,傳達了一個父親對孩子絕對的寬恕、包容、憐憫、和徹底接納。

我不是浪子,可是我想起了我的父親,多年前的負氣離家,促成了父子間的緊張隔閡關係,年事已高的父親,面對親人,仍然不願輕易顯露他的感情,已然進入中年的我,看著父親逐漸老去的身影,回想起自己這些年在工作、家庭、感情中的翻滾打轉,終於能夠諒解父親軟弱的一面。

徹底的寬恕,常常不能急於一時,若僅憑著歲月流逝,亦無法自動醞釀出和解的結局。歷練才是怨消恨解的關鍵,一個人唯有嘗過風光與失意等諸般滋味,才可對命運的乖張無常、人性的懦弱幽暗,漸漸湧生出真心的包容。

站在大師的畫作前,我終於對自己的人生和信仰有了重新的詮釋。不是浪子的潦倒多麼令人同情,也不是浪子的追悔和回頭如何具有意義和代表性,而是這個父親,早在浪子渴求寬恕之前,便已伸出雙手,永恆等待著擁抱寬恕他。

走出冬宮的時候,深深吸了一口芬蘭灣的海風,冷冽而清新,我彷彿獲得救贖般的寬慰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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